一颗无花果

杂食性动物

【黄曲】地尽头2

〔2〕

曲和回到楼上,没有再询问黄志雄原因,只是让他赶快回家。
在马赛的这几年,他深谙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”的原则,即便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国人,对于家事他也是爱莫能助。

黄志雄没有多说什么。他推开门,风铃一阵响。

他要走去哪?不知道。反正不能留在这,也不能回……回阿雨的餐厅。身上的钱不知道还够喝几个通宵。他只祈祷别让他看到酒,或者是战争的新闻,打斗的画面,不然,不然他会疯的……

黄志雄在这冰天雪地里走着,感谢在军队时的魔鬼训练,他此刻并不感觉到冷。他要去Saint Charles火车站,买上一张最快发车的单程票,去哪都好。

周阿雨问遍了一整条街,没有一点点的线索。黄志雄刚从伊拉克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,他们结婚,度蜜月,在卡斯德兰广场上牵手散步,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美好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黄志雄的话越来越少,笑容也越来越少,常常一个人发呆,酗酒,喝醉了就把餐厅砸个一团糟。可阿雨不怪他,她想志雄一定是太累了。她去过战地,黄志雄反反复复地说那不是人呆的地方,他一定只是太累了。医生说他有精神病,阿雨不信,她不信。

曲和刚把女儿送去上学。这雪下了一夜,学校的路被堵了,没法开车,只能坐地铁。刚下了地铁,曲和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,是那位周阿雨女士。
看样子她还没有找到黄志雄。曲和心里有种负罪感,他不该答应黄志雄帮着欺瞒周阿雨,让一个瘦弱的女子在寒风里满大街地奔走。

“阿雨小姐。”

曲和喊住他,周阿雨认出这是早上遇见的那位琴行老板。

“你好,是有我丈夫的消息了吗?”

“抱歉,暂时还没有,但我可以帮着你找一找。他叫什么名字?”

“黄志雄。谢谢你先生,真是谢谢。”

“大家都是中国人,不用客气。那你去那边,我去这边。”曲和指了指东西两个方向。“找到了我就通知你,好吗?”

周阿雨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,点点头。

她实在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,但她已经筋疲力尽。再往前走一千米就能看见海,她多想一头扎进去,可为了黄志雄,她又不能死。

曲和沿着黄志雄早上离开的路线,摸索着他可能会去的地方。
餐馆,酒吧,便利店,结果一无所获。曲和拼命回想自己难过失意喝醉的时候最想做什么。

离开。

对,离开。

黄志雄买到了一张去里昂的火车票。候车的时间里,他还是没忍住,起身去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一瓶酒。
他慌慌忙忙地打开瓶盖猛灌了两口,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。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,黄志雄靠着小店的墙慢慢解决完剩下的半瓶。酒精渐渐麻痹神经,抛开一切,他心里想着的只有阿雨。他机械一般地喝酒,木然地望向远处。

几个当地的混混路过他旁边,看了他几眼,然后发出了刺耳的嘲笑。

黄志雄的眼光突然有了焦点,握着酒瓶的手开始颤抖,他看到一片沙漠,和无数从眼前飞过的子弹。
那几个人看见他这副样子更加大胆的上前挑衅。

“Hé,pauvre con.”

“espèce de taré. ”

那些人骂完之后就准备走了,哪料到黄志雄把酒瓶往他们脚下一砸,一拳就捅了过去。有两个人过去按住他,可毕竟是当过兵的体格,力气大得惊人。黄志雄把其中一个按在地上朝着脸猛揍。其他几个上前拦着也都被打趴在地。
黄志雄眼睛充血,下手狠得明显就是要把对方置于死地。

不知道是谁报的警。警察赶到时所有人都挂了彩,伤得最重的那个,脸都肿了一大圈,就这样还不长记性,仗着警察来了继续骂骂咧咧。
黄志雄还没从记忆里回到现实,冲过去还要接着打,警察拦着还顺便掏了警察两拳。

曲和见不远处有一小群人,旁边还停着警车。多亏中国人爱凑热闹的性格,才让他发现了那个被两个警察按在墙上还在不断挣扎的黄志雄。
但曲和却没有上前,他愣在了原地。因为黄志雄眼中充满了杀意,他像是一只饿极了的狼,只要一切有血有肉的东西都能被他撕咬的粉碎。

他被戴上了手铐,两个警察将他拖上警车。

曲和一路跟去了十三区警局。

“干嘛的?”一位警察拦住他。

“请问刚刚是不是有个因为打架被抓来的人?”

“你是?”

“我是他朋友曲和,这事严不严重啊?会不会被拘留?”

那个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曲和,朝他招招手,“跟我来吧。”

曲和被领进一间办公室,黄志雄趴在桌子上,昏昏沉沉的。

警察态度很不好地把黄志雄拍醒。“嘿,嘿,醒醒。”

曲和隔着几米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酒气。

黄志雄抬起头来,皱着眉看了眼曲和,又低下了头。

警察问:“你认识他吗?”

黄志雄很轻微地点头。

“他叫什么。”

“曲和。”

“他是你什么人。”

黄志雄答不上来。一面之缘算得上什么人?知道名字的陌生人。

曲和着急带他走,“警官,我真的是他的朋友。”

“你别说话。”

“阿雨小姐找了你一整天。”

“让你别说话,听不懂吗!”

警察的语气很不好,显然是这一天碰上不少闹心的犯人,吸收了太多戾气。

黄志雄缓过神来,十分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朋友。”

警察撇撇嘴,“因为他是伊拉克战争的老兵,这次你可以把他带走,不过没有下次了。”

办公室里就剩黄志雄和曲和两个人面面相觑。不,是曲和盯着黄志雄,而黄志雄根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。

曲和这才知道黄志雄原来是外籍兵团的。那也难怪他之前露出那样的神情。听不少人说,许多老兵退役后精神状态都不太好。

“走吧。”

黄志雄好像没听到一般,依旧垂着头坐在那。他面上长出了青色的胡渣,额头上贴了一个难看的创可贴,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疲惫的双眼。
曲和注意到他带着戒指的那只手在发抖,然后默默地藏进敞开的外套里。

“走吧,阿雨小姐一定等急了,回家去吧。”

黄志雄慢慢站起来,终于肯用正脸面对曲和。

这是个略显清瘦的男人。没有自己高,没有自己强壮,甚至可能没有自己有钱。
但他看上去很温和很可靠,而自己还在与无边的黑暗做着永无休止的斗争,靠着酒精来寻找安全感。

阿雨不够幸运。黄志雄想。

(pauvre con是傻x的意思,espèce de taré是神经病的意思,完全来自百度,如果有错误欢迎懂法语的小伙伴纠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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